她无聊赖地将怀中带的铅笔向速写簿上很斗气地写了:“秋心如海复如潮”的七个草字。小姑娘看见她在写字,便立了起来问道:
“倩姑你写的甚么字?……”
久已没有说话机会的小姑娘的母亲,便插嘴道:“甚么字?……左不过是写着,‘替人怕鬼’咧!……”
火 城
是七月的下旬,月亮很迟缓的放射出她的银辉。这时正在一般人家晚饭之后,天气应分有些秋意了;但近几天却特别的烦热,虽在黄昏后而一团郁蒸的热的气息将这古旧的火城全包围住了。偶而有一阵散凉的清风,似是只在人家天井里的枣榆树的密叶中间振荡着,它的涤除烦热的力量还不能直扫到地平面上。
因此,每到整天的各个人的工作休止之后,石铺的街道上,登城的马道口,有辘轳的井栏边,都满着或欹或坐的人们。但这多半是些工人,商店的小伙,白天提着画眉笼子的闲人,至于老爷们与类乎老爷一类的人都各有他们的地方,尤其是在黑暗与烦热中,这些街头巷口不轻易有他们的足迹。妇女呢,也有几个,很放任而自然的城中的村妇,披了单衫半露着乳部在喂孩子。其他的女性自有她们的去处,不能插足到这下流的市井的纳凉的群中。这城中虽也挂过有天有日的鲜色的旗子,而且妇女协会也应运而生,或者是日子少的缘故?也许还未普及于民间?究竟于这些当街喂乳的妇女们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妇女协会中平常自然是以留学省城的女学生作领袖,但这里却没有,只是一个近四十岁的老女教员与几个十五六岁有些还没曾完全放足的高小学生。她们虽是为妇女运动而忙迫,却一时对于这些“不修边幅”的村妇们还没有重大关系与变化。因凡在街上纳凉的女子,能够袒胸喂乳的妇人,与那些赤足枕石而卧的男子,都一样是陋巷的寄生者,与所说上流人之类的妇女运动者,一时不易相提并论。